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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瓜里的夏天

杨丽丽
  当院子里的老树把影子伸到井台边时,我就知道夏天熟透了。这个时候,最好的盼头,便是竹筐里浸在井水里的西瓜了。那竹筐晃悠悠垂在井壁边,像个绿皮的梦,被井水的凉意托着,在幽暗的井底轻轻摇晃。

  井台边的石板总是沁着潮气,我蹲在那儿,看父亲用麻绳把西瓜慢慢拽上来。水珠顺着瓜皮的纹路往下淌,在石板上聚成小小的溪流,转眼就被滚烫的地面吸干了。父亲的手布满老茧,却小心翼翼地捧着西瓜,像是捧着整个夏天的清凉。

  菜刀刚碰到瓜皮,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惊得院里的鸡群“咯咯”地叫着四散逃开。红瓤裂开的瞬间,甜香就漫了出来,混着井水的凉气,把暑热都冲散了几分。母亲总说,切西瓜得趁凉,不然甜味就跑了。可我觉得,这甜味早就渗进了每一丝空气里,钻进人的鼻子,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
  最开心的是抱着半块西瓜,用铁勺挖着吃。从瓜心开始,一口下去,冰凉清甜在嘴里炸开。籽儿黑亮饱满,吐在地上,来年说不定就能长出新的瓜苗。有时吃得急了,汁水顺着胳膊往下流,在肘弯处汇成小水洼,沾得袖口都染上了红渍。母亲见了要嗔怪,可那语气里,分明也藏着几分笑意。

  午后的院子静悄悄的。大人们在凉席上打盹,鼾声混着蝉鸣,在空气里织成张网。我却睡不着,偷偷溜到瓜棚下。藤蔓上还挂着几个小西瓜,毛茸茸的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,在瓜皮上投下细碎的光影,像是谁把星星揉碎了,撒在这一片碧绿里。

  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,井水都浅了不少。父亲半夜起来,用木桶一桶一桶地往水缸里蓄水,为的就是能让西瓜多浸些凉意。那时候的夜晚格外安静,只有木桶撞击井壁的“咚”声,一声又一声,敲在寂静里。第二天吃到的西瓜,似乎比往年都要甜上几分。

  孩子们总爱比赛吐西瓜籽。站在墙根下,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吐,看谁的籽飞得远。有时不小心呛了气,引得众人哈哈大笑。输了的人要负责打扫满地的瓜籽,可谁也不觉得吃亏,反而盼着下一局快点开始。那些被吐在墙角的瓜籽,来年真的冒出了嫩芽,只是还没等结出瓜来,就被老母鸡刨得没了踪影。

  夏天的傍晚是最惬意的时候。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,风里带着些凉意。一家人坐在院子里,分食着最后一块西瓜,母亲用麦秆编的蒲扇摇得簌簌响,把西瓜的甜香搅得忽远忽近。父亲抽着旱烟,烟雾袅袅升向天空,和晚霞融在一起。远处传来归鸟的叫声,一声又一声,把夏天的傍晚拉得老长。

  如今再吃西瓜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超市里的西瓜切得整整齐齐,装在塑料盒里,冰凉有余,却没了那份从井里捞起的惊喜。咬下去的每一口,都尝不出当年的味道。或许,有些夏天,就像那些被井水浸过的西瓜,只能留在记忆里,越回味,越觉得清甜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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