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出门旅行，总想着一天跑三个景点，怕错过风景；现在出门，能在一条山路上走一上午，只为看清楚每一片叶子、听懂每一阵风。

　　前些天，天气刚暖，我和几个朋友约着去爬了一座不算高的小山。山名说来普通，路线也不算险，但我们谁都没想着争什么速度，反而一路走走停停，走得格外舒服。

　　刚上山时，路边还有些去年没落干净的叶子，脚踩上去“咔咔”响。枝头的新芽还在酝酿，有些草已经悄悄绿了，野花点缀在山脚边上。山道不宽，两边是粗壮的松树和偶尔冒出来的槐树，风吹过时沙沙作响。空气里混着泥土、草的气息，还有不知名的植物香。我们走着走着，就不太说话了，谁也不抢着往前赶，只管各走各的脚步，各看各的风景。

　　有个朋友说：“你不觉得这路像极了现在的日子吗？年轻的时候拼命跑，总想着比别人快。可到了这个年纪，竟觉得慢点儿也挺好，反正终点都在那儿，不如多看看沿路的石头和花。”

　　我在心里默默点头。我们中间，有的是刚退休的老师，有的是开店的小老板，也有像我这样在单位干了多年的人。年轻时都风风火火惯了，手机不离手，连上个厕所都在开会。现在呢？走在山里，反倒谁也不着急回微信。

　　走到半山腰，有块大石头晒着阳光。我们几个人坐下休息，拿出背包里的水和干粮，有人带了橘子，有人带了煮鸡蛋。我掏出了一袋压缩饼干，是家里老人硬塞进来的，说“爬山饿了顶饥”。那一刻，大家没谁说话，只听得到山下偶尔传来的笑声，还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，静得像小时候乡下老家午睡前的庭院。

　　有人抬头看天，说这天真蓝，像小时候作文里写的“湛蓝”。说者无意，我却突然想起很多年没见的外公。他年轻时爱爬山，说是“练身子骨”，晚年腿不好了，就常坐在院子里，看着远处的山，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“哪年能再上去就好了”。

　　那时我不懂，以为他是念旧；现在自己年纪上来了，才明白——爬山不是锻炼，而是一种回望。回望自己曾走过的高低起伏，也回望曾经陪自己一段山路的人。

　　我们继续往山顶走。路变得有点陡，石阶也不太整齐，但没有一个人说累，反而走得更慢、更稳了。回头看时，阳光正好洒在来路上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，像是岁月本身。

　　到了山顶，视野开阔得让人一时不敢出声。远处的村庄、田地、房屋，还有正在升起的炊烟，全都清清楚楚。风一下子大了，吹得人眼睛发酸，不知是风沙还是别的什么。

　　朋友拿出手机拍照，说要发个朋友圈。我笑着说：“就别拍了，让它留在咱们自己心里吧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你这人老派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人一老，心里装得住东西了，就不想总往外说。”

　　山路回程，我们走得更慢了。有人摘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，有人捡了石子揣在口袋里。我什么都没带，只记住了一路的风和脚步声。

　　下山时，天色微暗。我们几个人肩并肩地走着，谁也没说一句“下次再来”，却都知道，这条山路，我们还会再走一遍的。

　　山还是那座山，人却不是昨天的自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