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4月11日19时30分,合浦客运中心的电子屏跳动着红字,车头灯切开了客运中心忙碌的车流。我扣紧女儿递来的骑行头盔,金属搭扣咬住下颌的触感,与22年前给她系婴儿车安全带的记忆重叠。“妈妈,我们到月饼小镇再开导航。现在顺着公路直骑,容易认路。”女儿转头看向我说道。我不禁感到惭愧又欣慰,她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。
出城的风裹着晚春的暖意,路灯群像从地平线涌来,我们骑进了光的瀑布。
夜骑者的光流在20点10分达到峰值。穿着各色骑行服的队伍从我们身边掠过时,女儿突然加速,变速器发出幼猫啃铁般的细响。“他们的车速比我们快三倍呢。”女儿羡慕道。我忙不迭地说:“他们骑的是公路车,车速自然比我们的山地车车速快一些,他们追求的是速度,我们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。”但女儿的车速明显加快了些,我赶紧并排跟随。
从合浦骑行至海丝首港有三处缓坡,第一个长坡出现在三公里处。“妈,前面有一个长坡,老要力了,记得换低速挡。”她的语气像调试相机时的专注,却在话音落时忽然笑出声,“其实您比我熟,毕竟是您教会我,齿轮该在怎样的坡道咬合。”女儿换挡的动作行云流水,我跟着她的呼吸节奏攀爬,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。
下坡时她如离弦之箭,拨在头盔两边的头发,如同在风里甩出墨色的绸带。反光条掠过路灯的瞬间,我忽然看见22岁的她在站台转身,校服裙摆扬起的弧度,与此刻骑行服的下摆重叠成同一帧画面。她在风里喊:“妈,还记得星岛湖的夜吗?我总以为黑暗里藏着的‘咚……咚……’原来啊——”话音被风扯碎,余下的半句落在车轮碾过的细沙上,“是自己的影子,在等着长成守护的灯塔。”她咬着吸管,眼睛却盯着自己车把上晃悠的三角符——那是我今年年初在东山寺祈福带回来的护身符。
女儿的导航在月饼小镇亮起了蓝光,她设置好了去海丝首港的路线,将音量调到最高格,一路带着我变换路线。滨海大道的路灯勾勒出了银亮的海岸线,后颈渗出的汗水与海风掺杂在一起,发丝间游弋着导航光斑。我们的骑行轨迹如同穿行夜色的绣花针,在电子地图上刺出蜿蜒的潮纹。
抵达海丝首港时,码表定格在12.5公里。我和女儿推车走向灯塔,海风捎来她低低的计数声,像数着这些年共骑过的晨昏:“一小时零九分,妈妈,没想到一路骑过来,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远。”灯塔的光扫过她的镜片,晃动的海浪与当年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星光重叠,嘴角的笑似落在夜海里的珍珠,温润而明亮。
返程的夜沉如墨,我坚持让女儿骑在公路内侧,因为习惯了做她的反光镜。经过那段曾让她战栗的上坡路段时,她忽然单脚支地休息了一会儿,然后推着车开始爬坡,她应该是体力不支了,我也赶紧下车随其后推着车走。我望着她车尾灯划出的红色轨迹,忽然懂得,母女一场原是时光的轮回——当年我教她握住车把,如今她带我看见,所有漫长的坡道,都在共同的呼吸里,化作身后次第亮起的灯,照亮彼此的征途。
(作者为北海人,教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