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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鳞菜疯长的岁月

冯枝
绿色乡居 徐绍荣 摄
  上周三,全体教师就防溺水工作对学生进行普访,我随班主任陈老师一同前往。推开斑驳的绿漆铁门,我险些被铺天盖地的绿意绊住脚步。学生小虎家老院子门口,鱼鳞菜的藤蔓正沿着竹篱笆攀援疯长,椭圆状的叶片在暮春的夕照里泛着油亮的光,像千万尾翠色锦鲤在跃动。这蓬勃的生命力让我恍然回到三十五年前的初夏,那时我总跟着大我七岁的大姐,踩着露水去寻这样的野味。

  记忆里,初夏的田埂总是湿漉漉的。大姐背着小竹篓,牵我的手在阡陌间穿梭。紫云英刚抽出嫩芽,金黄的油菜花田里浮动着细碎的蜂鸣。我们专挑水沟边湿润的洼地走,那里丛生的鱼鳞菜叶片最肥厚,沾着露珠的叶背透出紫红脉络,仿佛绣娘精心描画的纹样。

  “要挑中间卷着嫩心的。”大姐蹲在田埂边示范,手指灵巧地掐断菜根。那时我总笨拙地扯断整株,她便笑着用草茎把散落的菜叶穿成串,系在我粗布褂子的盘扣上。晨雾未散的野地里,两个女孩的衣襟缀满叮叮当当的绿翡翠。

  野菜有了,自然还需要菜搭子。我和姐姐趁时间尚早,就顺路去到田边的江里挖江螺。这条江流经我的家乡驿马镇驿马村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这条江里的螺是我们家饭桌上荤菜的主要来源。我和大姐所挖的江螺呈椭圆形,形如指甲,因此得名指甲螺。指甲螺的螺壳薄如蝉翼,肉质肥美,是煮汤的绝佳搭档。冰凉的江水漫过脚踝时,大姐总会攥紧我的手,怕我被水冲走。我们走到细腻的江沙上,用爸爸给我们特制的铁皮小工具在浅滩上努力挖着指甲螺,偶尔还会挖出一些其他叫不出名字的其他品种的螺。装在竹篓里的江螺互相碰撞,发出细碎的咔嗒声,那是提醒我们满载而归的音符。

  最难忘的是傍晚炊烟升起时。母亲把洗净的鱼鳞菜焯水,指甲螺在水盘里咕嘟嘟吐着泡泡。极少油星子的清汤盛在粗瓷碗里,大姐总会偷偷多捞几片菜叶压进我碗底。鱼鳞菜吃起来口感滑腻,略带酸味,那年月连米汤都要省着喝,可野菜的涩味混着江螺的鲜美,竟比后来任何珍馐都让人怀念。

  暮色漫上篱笆时,小虎家长走出来送我和陈老师,他见我盯着鱼鳞菜出神,顺手掐了把嫩尖:“爷爷在世时种的,现在年轻人都不稀罕吃这个了。”紫红色的叶脉在他掌纹间舒展,让我想起大姐长满茧子的手——今年清明我们一起回家祭拜母亲时,她非要在老屋后墙根种下几株鱼鳞菜,说是要留些曾经的念想。

  晚风掠过爬满绿藤的竹篱,惊起几朵白色蒲公英。我突然看清了那些鱼鳞菜真正的模样:每片叶子都藏着细密的年轮,藤蔓缠绕的姿势像极了大姐当年为我编的草戒指。三十五年前的春寒与此刻的暖阳在叶脉间重叠,原来所谓苦日子里的甜,是把星光揉进露水,将月光熬成热汤。

  “老师,可以分午餐了!”听着学生的呼唤,我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。看着菜盆里丰富的营养午餐,有鸭肉,猪肉,鸡腿,茄子,青瓜……荤素搭配,营养均衡,我不由得感慨,现在的学生多么幸福,连中午吃的饭菜都是由国家免费提供的营养午餐,比我们那时摘野菜挖江螺真是幸福太多!

  下班回家时经过小区的花圃,重瓣月季开得正艳。可那些被精心修剪的姹紫嫣红,终究不及篱笆上野蛮生长的绿意让人心动。我们总在锦衣玉食里怀念粗瓷碗,在空调房里惦记溪水清凉——或许我们心中的幸福,不过是把当年的野菜种在心田,看它在岁月里肆意生长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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