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随路转,大巴很快就驶入廉北村委的辖区,再穿过几个自然村,就到蒋屋村了。我随手拉开窗帘往外看去,春末夏初午后的阳光很是透亮,但更亮眼是那无边无际的绿,或浓或淡,像一块绿毯,一直铺向天边,就连大地上的阡陌,也似乎消失了。我仔细地辨认着眼着的作物,高的是玉米,顶部的雄花像一把把倒开的伞。矮的是花生和红薯苗,一垄垄间杂在玉米与豆角之中,密密麻麻,贴地匍匐。豆角已挂满蔓藤,大青枣树也在抽梢。放眼望去,见不到一处空地,勤劳的廉北人民,是不会让任何一角土地撂闲的。
大巴在蒋屋村稳稳停下,向导早已在等候我们。我已来过多次,便没有跟随队伍,一个人四处转悠起来。下车的地方是蒋屋的中心地段,有一个小小的广场,十几个村里的老人在纳凉闲聊。广场旁边的亭子里正支着烤炉,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的香味。大人们一边烤着肉或菜,一边谈天说地。几个小孩围着亭子跑来跑去,久不久就钻进亭子里,咬上一口再继续玩闹。
我继续闲逛,这里的树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。想不到在这两个足球场左右大小的范围内,竟然长有十多种树。入口的大路两侧,排列着高大整齐的棕榈树。它们身姿挺拔,一个劲地往上长,没有枝枝蔓蔓,而且扇子一样的叶子非常独特,大老远的地方都能望见,同时兼具了路标和观赏的价值。中心广场是个自北向南的天然斜坡,这里多是一些老树。最熟悉的莫过于我们南方常见的大竹。其大地方的大竹,要么成片地种,要么遍及村头村尾,而这里只保留了西北和西南角的两簇,还用砖石砌围起来,便有了一种景观的味道。往东是一些杂树。苦楝树我家老屋的院子里种有,一眼就认了出来。相思树我的窗前长着一棵,每年花期都有许多黄色的小花飞入我的屋里,算是老朋友了。还有一些认不出来,问了纳凉的老人,也说不清楚。随手拍了照网上搜索,答案为刺槐,姑且就算它是吧。这里的树都是原生态,没有经过刻意的布局,大小高低都不一样,无论是树身的朝向还是虬枝的曲度都随心所欲。
我和一位大爷聊起了这些树。大爷说,苦楝树木质太松,不值钱,以前穷的时候,很多人拿它来做家具,现在富裕了,都选那些质地硬的木材了,苦楝木只能用来做印章之类的小用品。说到相思树时,大爷说,这个树好,质地硬,值钱。但这几棵是社王树,不能卖。大爷说的社王也叫土地公,农耕民族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和敬畏。他们在春天来到社王前,祈祷一年风调雨顺,秋天再次回来这里庆祝丰福,感谢土地的厚赐,带来幸福安康的生活。这几棵相思树有十多米高,枝丫铺天盖地张开,斑驳的树身记录着多年的风雨沧桑。它们是这些树中最年长的一批,即便是在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,蒋屋人也从没打过它们的主意。我似乎明白了蒋屋能成为远近闻名的文明乡村的原因了。
转到沿河小道,又是一番景象。水美乡村建设开始后,疏通了河道,修缮了河堤,两岸也得到了美化,建有长廊、亭阁,配套了休闲设施,还种了不少花木。如果说中心广场是纯粹的绿,这里则是五彩缤纷。场面最盛大的是三角梅,紫色的花朵盖满了长廊的顶部,绿叶反而成了陪衬。红紫色的朱蕉,成排站在堤上,一阵风吹来,肥大的叶子晃动起来,像一个个巴掌。夹竹桃花期已近收尾,仍擎瘦蔫的残蕊,装点出几分粉红。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,根本不用开花,它的叶子就是一道亮黄。
跨河石阶周边是整个蒋屋最热闹的地方。合浦的母亲河南流江经过周江的防洪闸后,水流变得温和平缓,不仅哺喂了蒋屋,也带来了柔美江村的别样韵致。河水比膝盖还要低,露出白色的江石。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进河里,在石缝中摸索,一旦谁有了收获,其他人马上围过来,生怕慢了一步,就少了一分欢喜。年轻人们则忙着拍照,他们更换着各种姿势和背景按动快门,然后恨不得手机朋友圈的九宫格容量能翻倍再翻倍。有人垂钓,有人戏水,玩着不同的节目,收获的是同样的快乐。人的一生能奔赴远方的次数其实不多,大江大河的波澜壮阔固然令人心潮澎湃,但小桥流水的宁静祥和才是生活的底色。想想,闲暇的日子里,带上一家老小,没有长途跋涉的辛劳,远离世俗的喧嚣,来到一个像蒋屋这样的地方,闻一闻泥土的气息,听一听久违的鸟鸣,让疲惫的身心在自然中得到疗愈,又何曾不是一种美好。
我跟着采风团向村心走去,到处都是三四层的崭新楼房。村道非常干净,看不到一点垃圾。村民们精心装点着自己的家,屋里屋外都收拾得整整齐齐,有的种着花草,有的画上了彩绘,一个个都把“秀美庭院”的牌子挂在最显眼处。这样的美,是富裕以后,对生活更高层次追求的结果。
回到大巴,这次蒋屋之旅就结束了,孩子们又在“叽叽喳喳”地讨论起自己的所见所闻。我闭上眼睛小憩,眼前却浮现出一片片庄稼和红花绿树,清溪岸草,美得令人心醉。我期待下次来时,蒋屋还有更多的美在等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