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,主色调由万紫千红渐转至绿,深深浅浅的绿,在阳光下、烟雨中绿出丰富的层次。
四月,春花道过了夏安,蔷薇便携香而至,春天最后的花朵落在碧绿的草梢之上。
四月,她的名字叫暮春,也叫初夏。
四月就是这样,光阴不冷不热,风景宜晴宜雨。来至山中,伸出两手食指和拇指,指尖相触,随便一比就是一框画,青山远近,客路流云。
四月,有花也只是淡淡地开着。紫雾一样的泡桐花,这儿一树,那儿一树。香樟树的花不像花,小米似的,只比叶子颜色浅淡些,远远望着像油彩,随意涂抹出一片浅黄。山中开得最多的是白色的金樱子,阳光下很是明媚的样子。满山坡的橘子树,正开着纯白的花。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浓荫已成,云集的树叶把阳光筛成无数碎片,行走其中,如同穿梭于时光隧道,大有流水光阴凭来去之感。
这个季节的云也是淡淡的,随意飘浮着,从山顶到溪头再到田埂,深绿浅蓝,远近相安。
唯有四月,拥有如此盛大的绿意。
嫩绿、浅绿、松花绿、豆绿、墨绿、薄荷绿……叫得出的,叫不出的,所有的绿色都已齐备,似一管大羊毫饱蘸绿墨,以天地为生宣,拖笔而过,随意铺排,随意晕染,铺天盖地,浓了淡了焦了都好看。天地新到不能再新,净到不能再净。俯仰之间,皆是不可描摹的诗意。
心底里有些自春天而来的忧伤,此时也渐渐被温暖包裹。如此良辰,好过三春花事闹腾的感伤。新绿洗濯得人眼睛无比清亮,每个毛孔都透着清新的水色。而且,温风似酒,惹起绵绵醉意,每个路上的人都似怀揣着小欢喜。
初夏的阳光,干净到透明,光芒从头顶上落下来,让人有种从里到外皆被照耀的喜悦。去留无意的风随意翻卷在某一棵树漂亮的叶子之间,发出沙啦啦的声响,鸟叫声渡水穿林而来。此时除了眼前的这一棵树,身后的,左右的,都成了虚设。和一棵树对视良久,心中一念不起,眼睛里映着晴空云影。
明亮的阳光落在林子里,穿过风,穿过树叶的缝隙,落在人身上,暖意里带着微凉的气息,令人心生喜悦。时间仿佛装上了慢镜头,一帧一帧的画面有了质感,一寸一寸的光阴,都清晰可见。白云初晴,幽鸟相逐,青山在前,草木在侧,让人愿意在这样的时光里永远虚度下去。
曾见靠山人家的院子,有满满一架蔷薇,花团锦簇,香尘扑面,蝶舞蜂喧。主人不在家,蔷薇花开得没收没管,连同驻足的蜂蝶鸟雀,都成了工笔细描的古典画意,惊艳了过路人的眼眸。我想此时若携书一册,席地坐于这蔷薇架下看书,想必时光都是粉红色的吧。
人间四月,万物皆美。微凉的清晨,暖意的黄昏,酒未沾唇,也微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