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炉火正红

叶梓
  “扬州八怪”里,可能要数郑板桥的名气最大,他诗书画俱佳,且擅画兰、竹、石、松、菊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植物——当然,他尤攻画竹,以致后来学画竹子的人都引他为师。不仅如此,他的家书也流传甚广,但鲁迅先生对此持不同观点:“我宁看《红楼梦》,却不愿看新出的《林黛玉日记》,它一页能够使我不舒服小半天。《板桥家书》我也不喜欢看,不如读他的《道情》。”这是《三闲集·怎么写(夜记之一)》里的一段话。

  道情,本为中国传统曲艺的一个品种,其渊源可追溯到唐代《承天》《九真》等道曲和法曲。大约到了明清时期,道情同地方民间音乐紧密结合起来,呈现出迥异的地方特色。总体讲,道情以唱为主,以说为辅,为了便于传唱,道情之词的编写,既要生活化,也要有趣味性,以至于一些落魄文人也参与其间。

  鲁迅所言及的“道情”,其实也是郑板桥创作的一组诗。

  雍正三年(1725年),郑板桥在游历了长安、洛阳后来到北京,住在慈仁寺,过起了“北漂”生活。彼时的北京,对郑板桥来说,也是一个梦想之地,他希望通过卖画、广交朋友等方式推销自己,但还是时运不济,一事无成,最终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。就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对人生际遇满腹牢骚,并且有感而发地开始创作道情,历时三年,至雍正七年(1729年)终于完成了《道情十首》的定稿。

  他在《道情十首》的序言里不无隐瞒地谈到这一点:“自家板桥道人是也。我先世元和公公,流落人间,教歌度曲。我如今也谱得道情十首,无非唤醒痴聋,消除烦恼。每到山青水绿之处,聊以自遣自歌。若遇争名夺利之场,正好觉人觉世。”

  除此之外,他于乾隆二年(1737年)所作《行书道情十首卷》跋语中,道出了个中缘由:“雍正三年,岁当乙巳,予落拓京师不得志而归,因作《道情十首》以遣兴。今十二年而登第,其胸中犹是昔日萧骚也。人于贫贱时好为感慨,一朝得志,则讳言之,其胸中把鼻安在?”

  后来,他对《道情十首》加以更定,直至乾隆七年(1742年)定稿。次年,经由门人司徒文膏刻版,方成刻本。

  读《道情十首》,前六首以渔翁、樵夫、道人、头陀、书生、乞儿为题材,表达对人间沧桑的关心,感慨世事的多艰,后面四首偏重历史兴亡的喟叹,试图揭开历史的面纱看破世情,崇尚清净无为。倘若把这十首诗跟序跋结合起来看,不仅是一组完整的诗,更是郑板桥呕心沥血之作,既将人生旅途的感悟和思想历程表露无遗,又从中可以窥见郑板桥从起初的入世崇儒开始求诸道家的内心转型。

  《道情十首》里,其中一首写道:“老头陀,古庙中,自烧香,自打钟,兔葵燕麦闲斋供,山门破落无关锁,斜日苍黄有乱松,秋星闪烁颓垣缝,黑漆漆蒲团打坐,夜烧茶炉火通红。”

  一个僧人夜里烧茶的场景,活脱脱出来了。一座山门固然破落的古庙,但松是有的,阳光也是有的,“自烧香,自打钟”的僧人,有一种遗世独立优哉闲哉的味道。我喜欢这样一个炉火通明的夜晚,也许,它能够照亮郑板桥内心深处堆积而来的重重黑暗。

  《行书道情卷》,纸本,墨笔,据说曾由现代散文大家夏衍收藏,1989年捐赠浙江省博物馆。可惜,我多次去浙江博物馆,一直没见到。但在扬州一带,却有这样一则轶事:某日,郑板桥来到扬州北郊玉钩斜一带,偶遇了芳龄十七的饶五姑娘。她对郑板桥说:“久闻公名,读公词,甚爱慕,闻有《道情十首》,能为妾一书乎?”郑板桥当场允诺,即取淞江蜜色花笺、湖颖笔、紫端石砚,写好后送给姑娘。正因为这一曲道情,他赢得了饶五姑娘的一片芳心,互相引为知己,一时传为佳话。估计,这是后人们的附会之说吧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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