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年清明到了,田野上的油菜花已开成了花海,大片的金黄热闹灿烂,旺盛诱人。但此时的天空却阴沉着脸,脸上灰蒙蒙的,阴郁着,下着雨。这些来自苍穹的眼泪,绵密细长,斜斜落下,带着凉意,带着岁月的低语,以铺天盖地的形态,湿了行人的衣衫,渗入了裂开无数口子的思念的沟壑。
积攒了一年的思念早已泛滥成灾,按捺不住地想要倾泻出来。山径蜿蜒狭小,崎岖不平,但脚步还是带着重逢的急促,不想言语,只想快点到达亲人的墓前。目的地愈近,曾经在一起时的生活片段就愈清晰。亲人给予过的关怀呵护,温暖了无数个寒夜,不敢、不能、亦不想忘。
山风渐生,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气味,掠过枝繁叶茂的大树,拂过撑伞的蒲公英和蓬勃绿草,惊起鸟儿脱落的羽毛,终于,来到了墓前。轻轻地,它围着墓碑打了好几个旋儿,徘徊一会后,又匆匆朝远方一众山岭而去。
经过了一年时间,亲人的墓前长满了蕨类绿植,覆满苔衣的墓碑斑驳褪色,我用指尖拂过上面逐渐变淡的名字,凉意蔓延而上,往事骤然翻涌,眼眶倏然盈满,分不清是雨水模糊了眼,还是往事成殇刺痛了眼。山雾洇湿,半隐在烟幕中的山脉矗立着,似乎在叹息——我和亲人共度的那些清晨日落,早已远去。
默默地把墓前的腐叶败枝清除,扬起父亲握过的旧镰刀割掉杂草,再拿起铁锹添上新土,墓地周围终于整洁如新。我们相继从箩格里取出亲人生前最爱的酒菜一一摆好,点燃香烛,焚烧纸钱。说话间,一阵风把灰烬托起,宛如一只只灵动的蝴蝶,又似亲人跨越时空的回应。声声叮咛萦绕耳畔,被时光冲淡的记忆,顿时鲜活如初开的三角梅。
传承了几千年的清明节俗,是生者眼泪的归依,亦是和逝者重逢的桥梁。山雾渐渐淡去,扫墓的人要下山了,回归到凡尘俗世,市井喧嚣。独留那漫山的草木野蛮生长,用它们的茂盛和崛强,日夜陪伴着长眠的亲人。